“好。”顾思竹点点头。
沈明月笑着起身，擦肩而过时，她忽然跳起来亲了一下顾思竹的侧脸，狡黠地笑了起来：
“先走了，记得打扮一下哦~”
顾思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，直到大门落锁后才抬步朝楼上走去。
他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纸箱，开始清理东西。
情侣水杯、拖鞋、毛巾、乐谱......
每拿起一样东西，他都会想起当时的情景。
他想起沈明月第一次买毛巾，掉色，把两人染成了关公；想起沈明月拖鞋买得太小，自己的脚后跟老是有半截在外面；想起沈明月为自己誊抄乐谱，怕睡着灌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，苦地掉眼泪......
顾思竹抱起纸箱走下楼，连物带盒一起放进了小区的捐赠箱内，权当最后的废物利用。
干净利落地处理完后，顾思竹接到了沈明月的电话。
她神神秘秘地说：“我叫助理回家接你了，今晚你一定会很惊喜。”
顾思竹不置可否，他转身回家，找出拍结婚证时的西装穿上。
将离婚协议、结婚证都放进包中，等待着助理上门。
半个小时后，顾思竹被助理送去了一个音乐厅中，助理笑着说道：
“我们沈总为了这个惊喜，忙了大半年呢！从买地装修到所有的布置，环节设计，都是她一手包办，就为了让您开心。”
“顾先生，快进去吧！”
顾思竹听完后，没有任何反应，他点头道谢后伸手推开了音乐厅的大门。
音乐厅一片漆黑，只有台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。
顾思竹缓步踏上台阶，往前方走去，每走一步，就有一排座椅亮起。
等他走到第一阶，整个舞台陡然亮了，一架理查德钢琴缓缓升起，而它的背后，巨大的LED屏正在播放着顾思竹从小到大练琴的瞬间。
视频的尾声，沈明月穿着一袭白裙出现了，那条裙子，恰好也是拍结婚照时她穿的。
她深情地望着顾思竹，轻声说道：
“十六岁的时候，你在学校的旧琴房弹琴，我只是路过就爱上了你。”
“那时，你说你最想要一台刻着你名字的理查德钢琴，如今，我终于替你圆梦了。”
顾思竹并未听沈明月在讲什么。
他只是突然想起，在某个国家离婚，是要穿着结婚的衣服，才能离婚的。
今天还真是凑巧。
“亲爱的，上台试试？”
沈明月拉起顾思竹的手，往台上走，顾思竹回过神来看着曾经梦寐以求的钢琴，内心却毫无波澜。
他动了动手指，刚要开口拒绝，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。
是李澈。
“明月，你的手链——”
他从帘幕后走出，手里挂着沈明月从不离身的手链，衣领大大敞开，上面的吻痕红肿不堪。
一看，便是才落下的。


他以为自己经过了上次的事情，已经不会再对沈明月有任何期待，自然也不会失望、难过。
可痛苦却像跗骨之疽，随着呼吸在浑身流动。
他强迫自己闭眼睡觉，但黑暗中的思绪却更加敏锐，刺目的画面不断闪回。
他是真的信了沈明月会改。
......所以，现在的一切。
也全都是他咎由自取。
顾思竹从床上起身走进琴房，发狠似的弹奏起来。
手机间歇响起的消息提醒，成了不和谐的间奏，他努力想要忽视，手下的音乐却乱了。
最后，他终于认输，自暴自弃地点开李澈发来的一张张照片。
她昨晚缠了我一整夜，被我弄得泄了一次又一次，还哭着求我别停，你看过她这副样子吗？
斑驳的吻痕、用过的避孕套、失神的双眼......
顾思竹没有任何回答，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，自虐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五个小时后，天光乍破，身后的房门传来响声。
顾思竹没有回头，就这样呆坐在钢琴边。
沈明月心头莫名发慌，她赶忙走上前，抱住了顾思竹的腰，语气惶恐：
“思竹，你怎么了？”
顾思竹的侧脸看她，因为伏地的动作，沈明月的领子空了一截，恰好够他看到她锁骨上那道刺眼的吻痕。
沈明月察觉到他的目光，装作不经意地抠了抠：“南方蚊子真多，我身上被咬了不少包呢。”
“是吗。”顾思竹的语气很轻。
落到沈明月耳中，却莫名显得严肃，她心头一紧，玩笑似的说：
“你不会以为是吻痕吧？”
顾思竹还未开口，只是微微皱眉，沈明月的声音却猛地提高：
“你怎么能这么想我？”
“我是犯过错，可我都改了......你知不知道，你这样怀疑我，我是真的会难过的！”
她说着说着，像是气狠了似的，将手中的包往地上一砸，眼眶瞬间便红了。
楚楚可怜地盯着顾思竹，哽咽道：
“思竹，我明明已经保证过，你为什么还是不信我？”
顾思竹垂下眼睫，许久后轻笑了一声，语气充满悲伤。
“没有怀疑你，只是昨天看了一条视频。”
沈明月瞬间松了口气，她再次环抱住顾思竹，温柔地问道：
“什么视频？”
闻言，顾思竹缓缓抬眼，直直望进沈明月的眼底。
“有个女人的丈夫出轨了，丈夫保证绝不会再犯错，女人原谅了他，但后来，他还是出轨了，还一直瞒着那个女人......”
他无声地打量着沈明月，仔细观察她每个细微表情变化，平静地说道：“明月，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......”
“不会！”沈明月直接出声打断，她眉眼低垂捧起了顾思竹的手。
“经过上次，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，我要的是你，谁也无法替代，除非我死，否则我没办法接受你离开我......这样的我，绝不会再犯错第二次。”
她语气无比笃定，像一根钉子似的扎进了顾思竹的心头。
顾思竹眸色越发深沉。
沈明月并未察觉，她打了个哈欠，亲昵地挽起顾思竹的手臂，娇声道：
“好啦，不说了好不好？我坐了这么久飞机，好累的，陪我睡会儿吧~”
顾思竹没有拒绝，被她直接拖上床，不过片刻，沈明月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。
他无声地睁开了双眼，缓缓拉开沈明月的睡袍。
黑色绸缎从她背脊滑落，远比照片更多，更密集的吻痕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尾椎。
上面用水性笔写了四个字：无套三次


沈明月愣了下，下意识去看顾思竹的眼睛。
他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，跟平时开玩笑一模一样。
终于让她惶恐的心，平静下来。
她笑了笑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，递给顾思竹：
“那看来我得提前说了。”
“思竹，恭喜你，你要当爸爸了！”
顾思竹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：“我要当爸爸了？”
沈明月娇嗔地看了他一眼，将那张纸展开举到他的眼前，上面是一张B超图。
小小的胎芽如同一根针刺了下顾思竹的指尖。
不痛，但格外可笑。
“你确定吗？”顾思竹再次开口问道，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。
“你是不是高兴傻了？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小孩，我们的避孕套之前我就已经偷偷戳了洞，想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“直到上周，我有些不舒服，才查出来怀孕已经两个月了。”
她没有听出顾思竹的言外之意，自顾自地说着，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：
“我本来不想要孩子的，但想想，如果孩子像你的话，也挺好的......”
听到沈明月的话，顾思竹心中毫无波澜。
她不止说过一次，她还年轻，不想那么早要孩子，担心避孕套不够安全......结婚那年，顾思竹便做了结扎，怕她内疚，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。
他怎么可能当父亲。
沈明月并不知道顾思竹在想什么，抬头看了眼时间：
“时间不早了，你快点收拾完，我先去开车。”
顾思竹沉默两秒，还是答应了。
结果，还不等顾思竹走出门，沈明月便去而复返，她双颊微微发红，口红缺了一角。
为难地看向顾思竹：“我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......思竹，抱歉送不了你了。”
顾思竹“嗯”了一声，拿出手机打了辆车。
等车的过程中，沈明月发了好几条消息，不停地用余光打量顾思竹。
顾思竹权当不知，内心毫无波澜。
十分钟后，车已到了别墅外，顾思竹起身，准备拿起行李出门。
沈明月却想先一步，推着行李箱出去。
她站在门口左右看了几眼，这才让出一条道，有些尴尬地说：
“我看看车来了没。”
顾思竹没有拆穿她，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：
“送你的周年礼物，我放床头了，你记得看。”
“好啊，我回家就看，要是不喜欢，我可要找你麻烦的~”
“你一定会喜欢。”顾思竹笑了下，伸手将车门关闭。
再也不会有人去干涉她的放纵。
她也再也不用费尽心思隐瞒。
她彻底自由了。
引擎轰鸣，车窗内的景色不断倒退。
顾思竹看了眼后视镜，狭窄的镜框里，李澈从身后紧抱住沈明月。
沈明月笑着回头，两人在月光下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。
顾思竹最后看了一眼，便平静地收回目光。
他嘴角带笑的将那张“有求必应券”撕个粉碎，随后将结扎报告连带李澈发给他所有消息，一起打包成邮件，设置定时发送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毫不犹豫地将沈明月和李澈所有联系方式拉黑。
他转头看向窗外。
此刻星空辽阔，群星闪烁。
一如他往后人生......


沈明月不可置信地从他怀中起身，仔仔细细的看着顾思竹的眼睛。
顾思竹的神情平静，他扯了张纸轻轻擦拭着沈明月哭花的妆，
“就这样吧，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件事......但，只有这一次，再有下次。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便被沈明月打断：“不会再有下次！”
沈明月再次扑进他的怀里，滚烫的泪，砸在了顾思竹肩头：
“再有下次，就让我，让我......失去所有，孤独终老。”
夜里，顾思竹从浴室走出，发尾有些湿润。
沈明月眸色一暗，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：“老公，我来帮你弄干好不好？”
湿润的发尾在体温下迅速变得干燥，倒是沈明月在顾思竹的攻势下化作一潭春水。
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房一时间都有些激动。
“明月......我爱你。”
沈明月紧紧攀附着他的脖颈，轻轻拭去他的汗水，“我也是。”
一切结束后，沈明月躺在顾思竹的胸膛忽然说道：
“老公，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孩子吗？我们生一个吧？”
顾思竹看着她的模样，哑然失笑：“好。”
沈明月依旧笑着，眼神却有些怅然。
另一边，李澈仍旧不死心，换着手机号来骚扰沈明月不说，好几次还拒接广告，指明要她去见他，他才肯工作。
对此，沈明月表现得十分冷漠，直接吩咐助理，“他不拍就不拍，让法务准备一下追责合同。”
昨天，李澈在社交平台上发了条新动态。
“今晚八点，蓝鸟酒吧，谁第一个来，我就跟谁走。”
动态弹出时，沈明月眼也不眨地直接点击不感兴趣，匆匆划过。
这些日子，沈明月的态度始终坚定，顾思竹那颗悬着的心，终于平静了。
“时间到了，你该去安检了。”
顾思竹站起身来，将沈明月的行李递给她，轻轻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。
沈明月笑着跟他挥手道别，走了几步，又突然转身跑过来。
“顾思竹！”
她大喊着扑进他的怀里，仰着头看向他：“我真的很爱你。”
顾思竹笑了，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：“走吧，我在家里等你回来。”
到时候，沈明月就会知道，他根本没有无精症。
几个小时后，从医院出来的顾思竹看着李澈最新动态，沉默地发去一条讯息。
“沈明月，你在哪？”
下一秒，沈明月的回复便发了过来。
“我在京城出差，你忘了？”
“是不是想我了？我订了明天一大早的机票，很快就回来。”
就在她的回复后，李澈的消息就发了过来。
是一张聊天截图。
图片里，沈明月顶着跟他的情侣头像，发了一长串消息。
你在哪？
你不准跟别的女人睡！
说话，别装死，我在看你的直播。
好，你赢了李澈，我承认我放不下你，行了吧。
地址发来，我买最快回北城的机票，今晚来找你。
图片的尽头，是一家情趣酒店地址，以及......
我现在过来，你别忘了买套。
顾思竹熄灭屏幕，闭上双眼，努力压下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。


这么多年，她从未用过这张有求必应券，却在此时拿出来了。
明媚的杏眼被血丝沾满，她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“老公，我保证，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背叛你，所以，我要你原谅我，我们继续好好地在一起，好吗？”
白色的卡券，边缘已经泛黄，当初顾思竹问过她，为什么一直不用。
她的回答，顾思竹到现在还记得。
她捧着脸笑，嘴边的酒窝像两个小月亮：“因为舍不得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呀。”
可现在，拿出来，却是要勉强自己原谅。
原谅她的背叛，原谅她的不忠。
顾思竹心头一梗，眼眸彻底暗了下去，盯着沈明月许久才开口。
他的声音无比涩哑：“好，如你所愿。”
就当是最后一次犯傻。
沈明月终于破涕为笑，她当着顾思竹的面，将李澈所有联系方式拉黑。
“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！”
那天后，沈明月再也没有见过李澈一次。
除了去公司处理事务外，她每天都跟顾思竹黏在一起，吃饭、逛街、看电影，甚至连顾思竹洗澡，她都要硬挤进来帮忙，唯恐他的伤口沾上一点水。
“恢复得不错，但要回到以前的状态还有点麻烦。”
医生伸手将挂起的X光片取下。
沈明月想也不想地追问道：“怎么做？是要理疗还是按摩？钱和时间都不是问题，您只管说。”
她语气急切，眼中满是心疼。
一旁的顾思竹看着她的神情，有些恍惚，这些日子的相处，他几乎以为沈明月跟李澈的事情，只是自己的臆想。
他们从未有过任何芥蒂，依旧甜蜜。
但心里的那根刺，始终还在。
离开医院，顾思竹沉默地托腮看着窗外，沈明月却一直在找话题。
看着手臂上丑陋又狰狞的划痕，顾思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：
“你不累吗？”
“我们之间的裂痕，它始终存在，就像这条疤一样，不是说我忽略它就能愈合。”
话到最后，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。
车子猛然停下，顾思竹被安全带勒得皱眉，他转头望向沈明月。
红血丝布满了她的双眼，整个人不停地颤抖。
顾思竹看出她此刻状态不对，心里的刺痛变成了紧张，“明月？明月你怎么了？”
沈明月没有回答他，忽然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刀，
“思竹，你肯定很恨我吧？如果你不能原谅我......那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。”
沈明月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好，一有事总会往极端走。
她似乎早就做好了决定，下刀时没有丝毫犹豫。
差一点，顾思竹没能拦下。
他将刀一把扔到后座，气得浑身颤抖，他失望地看着沈明月：
“你疯了吗？你觉得你刺伤自己，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存在了吗？”
“沈明月，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了！”
沈明月惶惶地抬头，眼中满是偏执，“可是，我没有别的办法了。”
“要让我放你走，不如让我去死！”
看着她崩溃的神情，顾思竹心里也不好过，眼眶有些发酸。
“我不能失去你，你早就成了我的骨中肉，肉中血！我恨我自己当初鬼迷心窍......对不起顾思竹，对不起！”
沈明月说自己是她的骨中肉，肉中血。
这么多年感情，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骨血？
理智和感性疯狂拉扯，顾思竹捂着心口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。
他是真的不想继续了。
可......
不知过了多久，顾思竹终于平静，再抬眼，眼中满是痛苦。
他颤抖着手，主动伸手抱住沈明月，低声道：“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。”
沈明月身子一僵，她紧紧地攀附着顾思竹的后背，像是攀附着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“但，我不计较了，因为......我爱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