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想小说 武侠仙侠 武侠: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全集
武侠: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全集 连载
继续阅读
作品简介 目录 章节试读

本书作者

奇人传说

    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天识陈伯的武侠仙侠小说《武侠: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奇人传说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——陈天识再也按耐不得,方要翻身起来呵斥,体内四肢一阵疼痛,不觉啊呀一声,重重倒了下去——辛英脸色一变,俯身就要探看,似有所悟,旋即笑道:“你这小贼,不听我的劝告,便是如此下场。”拔下一根银针,往他“巨阙”扎去——这一针下去,正中陈天识的气血凝结之处,她轻轻捏按,针尖颤抖,打开穴门,浑身疼痛果然略有轻缓。陈天识咦道:“你如何懂得歧黄之术?”辛英道:“这有什么,多看几本医术,又在木人之上锻炼良久,自然能够出师。那莫不救自号神医,不过也是徒有虚名而已,若是与顾平之辈相较,便连替人家提鞋都不配。”陈天识咦道:“顾平何人?”辛英却不答他,又拔出一根银针,道:“现下我要点你‘涌泉’,此穴干系肾气,或能大效;尚要点你‘足三里’、‘膝眼’、‘内关...

章节试读

——陈天识再也按耐不得,方要翻身起来呵斥,体内四肢一阵疼痛,不觉啊呀一声,重重倒了下去——
辛英脸色一变,俯身就要探看,似有所悟,旋即笑道:“你这小贼,不听我的劝告,便是如此下场。”拔下一根银针,往他“巨阙”扎去——
这一针下去,正中陈天识的气血凝结之处,她轻轻捏按,针尖颤抖,打开穴门,浑身疼痛果然略有轻缓。陈天识咦道:“你如何懂得歧黄之术?”辛英道:“这有什么,多看几本医术,又在木人之上锻炼良久,自然能够出师。那莫不救自号神医,不过也是徒有虚名而已,若是与顾平之辈相较,便连替人家提鞋都不配。”陈天识咦道:“顾平何人?”辛英却不答他,又拔出一根银针,道:“现下我要点你‘涌泉’,此穴干系肾气,或能大效;尚要点你‘足三里’、‘膝眼’、‘内关’诸穴,疏通足三阳、足三阴之经络,再以火罐熏贴其上,破凝除淤,扶正祛邪。”——
陈天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,自己不懂医理,也不知是真是假,心中一动,道:“我若是痊愈,你又当怎样?”辛英愕然一怔,眼睛一转,沉声道:“那还用说么?你先前对我无礼,我胸中的气愤怎能随意倾泻?待除去了你体内的绝毒,治好落魂掌伤,我再取你性命不迟。”——
陈天识闻言,机伶伶打了个寒战,忖道:“好恶毒的谋划!只是我也不是那迂腐待毙之人,待气力恢复一些,毒消大半,不等你来寻我,我必先想个什么绝妙的法子逃走才是,岂能滞留此地,任你胡为?”胡思乱想,却觉得大腿、小腿、脚心蓦然一阵疼痛,踌躇不已,正是辛英试针——
她手法极不熟练,却将陈天识当作了穴位木人,落针顺利,便拍掌欢喜,若有差池,不禁嗔目蹙眉,抱怨嗟叹,随意将针拔出,只苦了中毒之人呲牙咧嘴、叫苦不堪,又恐惊醒两个伺候丫头,或是门外巡视打更之人,不敢大声*,遂紧咬枕头,极力按捺。稍时,听她咦的一声,喃喃道:“这‘环跳’一穴,是扎还是不扎?”——
陈天识道:“扎了怎样,不扎又能怎样?”——
辛英颇为踌躇,道:“若是扎对了,你肾经或能通畅一些;若是扎错了,只怕气血翻涌,反伤心脉。”犹豫再三,不能决定,牙关一咬,道:“罢了,今夜便到此为止,我明晚再来。”纵身挑出南窗,关闭严实,不落痕迹——
以后数日,每到子时,辛英便要由窗外跃入,或是针灸,或是敷药,或是火罐烧拔,或是煎熬草药。神色虽然睥睨桀骜,但尽心竭力,并非虚妄。陈天识心地宽慈,暗道:“她如此待我,我又怎能恨她?”那小兰与小红却是诧异不已,彼此面面相觑,咦道:“这却奇怪了,你我一觉睡去,任外面怎样风吹雨打,皆不能醒觉。”——
第九日,辛英正在施针,听见窗外有人哈哈笑道:“果真是兄妹情深,你如此维护于他,终究难以救治。”辛英惊道:“是谁?”顺手抽出墙上的长剑,便要追赶出去。那人道:“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,又何必出来难堪?看来此人确实是辛家的大公子了,我黑旗帮从此心宽,再也不来你这辛家庄窥探。”陈天识一惊,忖道:“听他声音,莫非是那‘环弓射雕’不成?”虽然厌恶辛信,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广智多谋,暗道:“难怪当年他与欧阳前辈并称‘长江双煞’之时,一切主意皆由他来定夺。”侧耳倾听,窗外脚步声渐渐杳然,想是他已然走远——
陈天识心神松弛,方自感慨,却听得嘎吱一声,房门被人推开,数人一边拍掌迈进,一边笑道:“此番可以高枕无忧,再也不用担心黑旗帮暗中窥觑了。”却是辛信、莫不救、吴千秋、辛芙与管家一干人等。辛英嘻嘻一笑,道:“这都是爹爹神机妙算、吴叔叔运筹帷幄、莫神医教导有方之功。”瞥看陈天识一眼,道:“也是他极力配合之力。”辛信冷笑道:“他求生心切,听说你有妙法奇方,自然希望甚然,你说什么,他就干甚么了。”——
陈天识本是聪慧之人,眼前种种情景,甚是分明,不禁恍然大悟,颤声道:“你,你们…好卑鄙。”想起九日来,辛英所为,皆是蒙蔽欺骗,不禁七分忿怒,三分辛酸,喃喃道:“三尺红袖夜香来,一点毒芒蛇蝎藏。”辛英脸色一变,走到他的身边,注视良久,眼中神色隐现变幻,若正若邪,双唇紧抿,扬手便是一个耳光,怒道:“小贼,本小姐服侍你如此长久,犹嫌不足么?口中嘟嘟哝哝,在胡说些什么?”陈天识脸颊火辣辣刺痛不已,冷笑一声,扭过头去。辛信喝道:“好一个倔强的书呆子,且将他押到地牢之中,严加看护。”——
两个家人应诺一声,架起陈天识便走,过得曲曲走廊,迈出半月圆门,便闻空中隐约传来呼啸之声。稍时,便看一只大鸟从天而降,端端落于三人身后,不待家丁惊呼,袍袖轻展,已然封住了二人的穴道,哪里是巨大的飞禽?却是一个人来。陈天识愕然扭头,咦道:“你…你…你…”一连说了三个“你”字,不及说话,正被那人挟在肋下,笑道:“我什么?”飞身而起,窜上屋脊,在瓦片上奔跑得几步,眼看四周无人,便稳住身形,攀着翘檐龙口歇下。月色之下,此人面色清矍,不是“环弓射雕”缪婳纵是谁?——
陈天识惊道:“你,你究竟是谁?”暗道此人若是真正的黑旗帮三当家的,那先前窗外离去之人,却不知是何方假冒的神圣。缪婳纵哼道:“你休要问我是谁,那日在他家花厅,你我不是见过面了么?我才是疑惑不已,你究竟是谁?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,偏偏要替辛老贼不成器的儿子送死?”——
陈天识便将前后经历娓娓道来,末了,喟然一叹,苦笑道:“晚辈不过是一介过客,平白无辜逢此厄难,好不晦气!”缪婳纵一拍大腿,道:“那日辛信的两个女儿分别侍立,站于你的双侧,我与大师兄便已看出了其中的蹊跷。若论溯源,她们既是你的亲妹子,搀扶之下,袍袖遮掩,为何还会五指扣脉,牢牢摁住你的穴道,强行压制之事?可见其中必然有诈。不想这莫不救与那吴千秋为了他家的宝藏,果真言而无信,竟悄悄摸摸地与之勾结,欺蒙我黑旗帮一众。”哈哈一笑,颇为得意,继而又道:“这辛信的心机如此狡诈,恐那莫不救床前施治,我等犹然不信,便吩咐他的女儿,好歹演出了一场亲妹救兄的好戏,却不知我心中生疑,并未轻敢离去,只是藏匿一旁。他们欢喜之下,急急现身露踪,正好验合了我的揣测,有趣,有趣!”——
陈天识闻言,蓦然醒觉,不禁大喜,颤声道:“如前辈所言,你们既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端倪,莫非所用之毒、拍击之掌,也是假的?”——
缪婳纵摇头道:“莫不救医道高深,若用假毒,岂非现出破绽?是以你中的毒,依旧真毒。”见他脸色苍白,不觉笑道:“只是此毒虽然与那肾气凝结散症状相仿,但配药之时,却少放了金钱子、百鸠草、漠红花三味,所以不成绝毒,身体疼痛难忍、气血翻涌折磨数月,勿需什么解药,便可之行消除,当无大碍。那落魂掌亦非真正之落魂掌,本是七分猛力,三分阴柔,相济合攻,但下手之手,却换成了五分刚强,五分雌柔,不伤经脉。”——
陈天识听他道明原委,心中稍安:“我若说大祸,也可说大福。”听缪婳纵要送自己回到地牢,不觉为难,嗫嚅道:“龙潭虎穴,我若进去,怎可逃脱。”缪婳纵冷笑不已,道:“你还怕辛老贼会关你一辈子么?他一手遮天,以为能够欺瞒我黑旗帮众,焉能不收些报应。”陈天识想起昔日石英屠庄胁迫之言,脊背寒意升起,不敢多言——
缪婳纵将他送到牢门之外,因里面仅存可缚可不缚的欧阳伯一人,铁锁铁链自然垂卸,不曾合上。待陈天识进去,缪婳纵将铁锁封上,就要转身离开——
陈天识蓦然一念,道:“那两个家丁…”缪婳纵笑道:“无妨,辛信为人多疑阴沉,他手下之人也是一样的谨慎暗恶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哪里肯跑去禀报,自找麻烦?”他转出不久,那两个仆人果真如其所料,急急赶来,见陈天识坐于地牢之中,如释重负,想视一笑,齐声道:“今夜平安无事,回屋喝酒去。”陈天识愕然——
欧阳伯见他回来,便与其高谈阔论,听到辛信如此作为,不禁恨恨不已,道:“他如此卑劣,昔日怎可与我并称‘长江双煞’?委实羞煞我也。”——
陈天识暗道:“你如此口没有遮拦,我若是悉数相告,你快意唾骂,岂非要将秘密泄尽?”于是只说缪婳纵也是庄中请来的高手之一,却将他的真实身份与对自己的一番言语隐瞒不提

——欧阳伯颇为得意,道:“我虽然不曾读过什么书,但是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。河豚帮是黑道帮派,但是帮规极严,出了手段不甚光明之外,各种戒律莫不合乎天地道义,纵然入不得名门正派的法眼,但也不曾被他们为难。”——
陈天识笑道:“黑白本无常,岂可一概而论?”——
欧阳伯眼睛一瞥,道:“你这娃娃,也不算太迂腐。”又道:“后来劫了一大票,打开包裹,除了许多金银财宝、首饰细软,尚有一本书籍和一份信札,拆开信封看来,却是金国给宋朝奸相的密函,原来是南方主战派将领杨珏受弹劾之后,心有忿忿,便与其师兄、江湖人称‘小温候’之吕堂联袂,悄悄潜入大都,意欲行刺金帝,逼迫金兵退还淮北、山东、河南、河北之地,但在宫中失手被擒,当场陨命,因此嘱咐奸相务必斩草除根、大行党锢之祸、力削小朝舟抗金势力,且起出云云。这等恶毒之信,我们即刻撕扯得粉碎,撒入长江之中。但那本书却是吕堂毕生心血所著,更有一张藏宝地图,以为抗金之资。”——
陈天识道:“莫非前辈想寻着吕堂的后人,将这书册与地图一并归还?果真是高风亮节,叫人钦佩不已。”——
欧阳伯脸色一红,咳嗽一声,道:“那是自然,只是后来细细打听之下,那杨珏与吕堂皆无后厮留下,于是便换了一个主意,将这地图交由杨珏昔日部将,他日金兵南渡,朝舟无能,各地自起义兵之时,正好大用。至于那本武功密笈吗?便想留下自己研究,不瞒你说,我…我与辛老贼虽然号称‘长江双煞’,但是武功…武功实在是低微得紧,就想趁此…两国交兵,讲究的是阵势兵法,便是士兵的拳脚刀枪,也与江湖之上的武功招式不同,就是私自留下,也不防碍国家社稷大计。”陈天识暗暗叹息:“这武功有什么好的,你们竟然如此痴迷,换做是我,那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习练的。”——
欧阳伯道:“一日,辛老贼请我喝酒,说道从此往后,能够隐居山谷,安心习练吕堂的武功,正是可喜可贺之事,若不能大醉一场,岂非可惜?我心中十分高兴,便与他提携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,跑到江心州寒竹苑的破落草亭痛饮,月色撩人,心情畅快,不觉大醉。待第二日正午醒来,却发现辛老贼不见了踪迹,摸摸自己的怀中,那本武功密笈不翼而飞。”——
陈天识一惊,道:“难不成他故意将你灌醉,就是为了贪图此书与宝藏吗?”——
欧阳伯哼道:“不错,枉我与他当了多年的异姓兄弟,尚且不能看透他的险恶用心,委实是画龙画虎难画鼓,知人知面不知心呀!”双拳攥得紧紧,咬牙切齿,嗫嚅道:“偏偏我听闻杨珏部下于太湖自立义军,早已将宝藏之事通知他们。倘若他们派人来索取,我又交不出地图,岂非莫名成为无信无义的小人?于是苦闷之下,便想了一个不甚光明磊落的法子,诈死藏匿,暗中却四处寻访辛老贼的下落,既为杨珏与吕堂讨要一个公道,也为我自己洗刷清白。”——
欧阳伯道:“我在大江南北、金宋两地来回数趟,又结交了几个丐帮的朋友,好容易听说辛老贼在这石竹山买产置业,娶妻生子,当上了员外爷,于是提着一把大刀,冲入府中,准备痛痛快快地大上一架,喧泄心中的无穷怨气,然后逼他吐出书册。孰料他习练了吕堂的武功,一身本领已比我高出了许多,不及三四十招,我便被他打倒在地,关在这地牢之中。”——
陈天识啊呀一声,道:“此人无理在先,无礼在后,果真是个心机诡翳的恶人。”欧阳伯摇头道:“他也不是要真的关我,说道我只要识时务,肯就此罢休,便送我几千两银子到杭州养老,以为天子脚下繁华无比,大可舒适生活。”陈天识笑道:“这提议甚好。”——
欧阳伯眼睛一翻,怒道:“好个屁!老子虽然是黑道的土匪,却也是个言出必行的大丈夫,怎能小利当头,便背信弃义,枉自为人。”——
陈天识羞臊得颈脖滚烫,道:“小子也是玩笑而已,前辈不必当真。”——
欧阳伯哼道:“这等混帐之事,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吗?”瞥他一眼,又道:“辛老贼说我若是肯出去,便是答应了他的条件。见我不允,便派人送来许多的好酒好菜,各个地方的美味佳肴、山珍海宝无一不全。我若是吃了一口,便是欠他多少银子,不断积累,从此欠得多了,人情重了,自然无颜再与他纠缠。我偏偏不肯上当,便捉来此地的土特产果腹。”——
陈天识心道:“先前他就说道什么土特产,不知究竟是何所指?”——
听欧阳伯突然压低音线,低声道:“后来寻思,我本是专劫不义之财的贼人,你辛老贼若是送来饭菜给我,我吃不得,但是我自己去偷,如何吃不得?哈哈,此计大妙,任他辛老贼怎样聪明,便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到这一点的。于是我将土特产驯化,每日让它们从地牢洞中出去,悄悄窜到厨房,帮我衔一些饭食回来。”——
陈天识奇道:“什么土特产?”觉得背上有物爬动,伸手一摸,却是一只极大的老鼠,不觉大惊失色,张口就要叫唤,被欧阳伯伸手掩住唇口,示意噤声,便看老鼠窜到欧阳伯手臂之上,甚是亲密——
陈天识惊魂未定,暗道:“原来他是训练老鼠!大千世界,无奇不有,真是匪夷所思。”蓦然一念:“是了,此刻辛老贼的走狗便在外面窥听,所以他说话万分小心,莫叫他们跑去禀报,派下人来在厨房封堵老鼠洞,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。”——
二人就在这地牢之中待了两天,其后看守不断送来饭食,放下软梯,极尽各种诱惑之词,皆被欧阳伯骂了回去。陈天识看老鼠每日盗来几个馒头,虽然饥饿,但是不敢下咽,最后腹中空鸣如雷,委实抵逆不得,便抓起一个就吃,愈发觉得香甜,不多时,便将欧阳伯为他留下的饭食吃得干干净净。欧阳伯甚是欢喜,拍掌笑道:“我在这里吃了几十年的馒头,依旧身康体健,你若要顾忌什么,却是和自己过不去了。”——
待第三日,有人打开牢门,走进一个干瘦的老头,左右打量一番,啧啧叹息,道:“欧阳兄弟,此地阴冷潮湿,鼠患横行,怎能安然住人?我在杭州给你买了一所极大的宅第,何不上去洗漱干净,在软暖房中美美地睡上一觉,在乘轻车裘马,去那西湖赏玩品鉴。”——
欧阳伯呸道:“辛信,你倘若不肯还我书册,说什么,我也是不会走的。”陈天识愕然,忖道:“原来他就是什么辛老贼了。”——
辛信笑道:“大哥何必如此执拗,当初便是将宝藏还于杨珏旧部,那又能怎样?朝舟莫敢发兵北伐,只是苟安一隅,反倒派兵将一众义军围剿得干干净净,其时所有财物,小部分纳入国库,极大部分,还不是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么?”见欧阳伯横眉怒目,咳嗽一声,又道:“再说那吕堂的武功书录,你要是练习,第一个便要找我报仇,我思忖再三,明哲保身,自然也是不能给你的。”——
欧阳伯怒道:“好,好,你便将它克扣一辈子,休要被我得到才好。”——
辛信嘿嘿一笑,道:“大哥倘若如此吩咐,我定然遵从,这密笈藏匿甚严,就是放你四处搜索,你也决计不能寻到。”——
欧阳伯甚是忿然,重重一哼,闭目不语——
辛信咦道:“大哥莫非困顿不成,既然这般,我也不好打搅你了。这娃娃是我女儿捉来孝敬你的,恐你寂寞难耐,稍事聊天解闷。”——
欧阳伯呸道:“你便说如此,竟也是落了你的人情?”辛信嘻嘻一笑,道:“我素来敬重大哥,当年在长江之上当水贼之时,便唯你马首是瞻,还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。”欧阳伯气得脸色铁青——
陈天识暗道:“这辛老贼果真是无赖得紧。”微微一笑,道:“既然你与欧阳前辈如此厚契的缘分,你便是欠下了他老人家的天大人情,也不用还了,只将那书册归还就好。”——
辛信神情变化,道:“你说什么天大的人情?”——
陈天识不慌不忙,道:“十桩人情,尽皆天大,你若是抵赖,岂非被天下人耻笑?是了,果真如此,欧阳前辈乃是极重情谊义气之人,到时候少不得尚要替你辩驳开脱,你又要欠下第十一桩人情了。”——
欧阳伯哈哈大笑,道:“不错,你正欠下我十桩天大的人情。小娃娃,你给他一一道来。”

——便看林中走出一队妇人,尽皆浓妆艳抹,金钗玉簪,或是提着二胡,或是抱着琵琶,或是提拎喇叭,还有轻砂细锤,躬身道:“婆婆。”声音粗哑之极——
老婆婆哼道:“如今两盏茶的工夫过去了,我给你们的词,可都背熟了吗?现在就唱来听一听,若是唱错了一句,我便砍你们一刀,唱错了两句,我就砍你们两句,错的越多,砍得越多。”——
那一队妇人惶恐之极,彼此面面相觑,皆是惶恐不已,无奈之下,只好唱道:——
“飞琼伴侣,偶别珠宫,未返神仙行缀。取次梳妆,寻常言语,有得几多姝丽——
拟把名花比。恐旁人笑我,谈何容易。细思算,奇葩艳卉,惟是深红浅白而已——
争如这多情,占得人间,千娇百媚——
须信画堂绣阁,皓月清风,忍把光阴轻弃。自古及今,佳人才子,少得当年双美——
且恁相偎倚。未消得,怜我多才多艺。愿奶奶、兰人蕙性,枕前语下,表余深意。为盟誓。今生断不孤鸳被。”——
陈天识听得第一句,瞠目结舌,听得第二句,哭笑不得,待听得第三句,不觉哑口无言,好半日不能缓过神来,忖道:“罢了,罢了,这也是柳永的词,唤做《玉女摇仙佩》。只是被他们这一群不男不女的怪人唱来,简直是鬼哭狼嚎,委实作贱了好歌。”扒在门缝仔细打量,见她们个个体态粗糙,面容怪异,走路虽然畏惧,却是左右摇摆,不禁暗暗诧异——
南毕远哼道:“想必是他们看见这她服饰华贵,一定是个有钱的老太君,于是贪念又起,便想上去打劫。却不知这妇人虽然老迈,却是个鬼见愁的大恶人,待整治调侃完毕,就要夺取性命。”——
陈天识闻言,灵光一闪:“对了,他们不就是在茶铺敲诈勒索的那几个宋兵吗?想必是被这老婆婆逼迫,无奈之下,才卸去盔甲,换了一身妇人的装束。只是道长口口声声说老婆婆是大恶人,竟是半分也看不出来。”——
砰的一身,那老婆婆将拐杖往地上重重地一笃,冷然道:“你们唱错了一个字,该受惩罚了。”那统领大骇,将裙子撩起,忙不迭退后几步,道:“哪里唱错了?”老婆婆道:“明明是‘枕前言下’,却被你们几个浊物唱成了‘枕前语下’,所谓一字之差,谬以千里,你们可该挨刀?”身形一闪,手中的拐杖顿时断成了两截,从里面拔出一把短刀,便往统领刺去——
那统领大惊失色,叫道:“婆婆且慢,哪里唱错了,明明就是…”话未说完,便看一圈寒光闪过,那几个宋兵哎哟不已,每人的腿上都被恶狠狠地刺了一刀,一时鲜血淋漓,哭泣*。统领负痛,依旧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札,道:“婆婆,你给我们的歌辞,正是‘枕前语下’,哪里看见什么‘枕前言下’?”——
那老婆婆合杖为一,瞥了一眼,冷笑道:“我写错了,你们便能读错吗?谁叫你们不好好读书?今日挨上一刀,也算是无知无学的代价。”——
陈天识微微叹息,忖道:“她如何这般不讲道理?竟是凶悍无比。”——
他忌惮那老婆婆的厉害,不敢耽搁,就要从后面的一扇窗子翻出,却被南毕远一把扯住了袍袖,摇头道:“走不得,她若是闹起性子,一身的武功,比起你家铜云斋的刘师傅,也不知要厉害多少倍。”——
陈天识道:“正是因为如此,才要远远地避开才是。”不留神磕碰着旁边的一个瓦罐,发出声响——
门外的老婆婆听见动静,眉头轻挑,喝道:“是谁?还不快些出来?”南毕远低声道:“你想要逃走,偏偏被她发觉,如今想不出去也难,罢了,罢了,你便出去与她见上一见如何?我也好乘隙从另一扇窗口遁走。”陈天识瞠目结舌,道:“你好不够朋友。”南毕远不以为然,道:“我是出家之人,清静无为,哪里管得什么义气。”言罢,两手揪住他的衣襟,顺势托住双肘。陈天识本能挣扎,反被他拇指压迫,摁住“合谷”一穴,麻痹之下,动弹不得,不觉惊道:“道长,你这是做甚?”——
南毕远嘻嘻一笑,道:“铁匠打烊,早将大门从外面锁上,你若要出去,自然还是从窗口窜跳。”双手轻轻一推,陈天识只觉得一股劲力托住自己的肋下,翻着一个筋斗从窗口跌出,那窗户摇晃几下,悠悠闭合。虽说跌出,却不知那南毕远拿捏的力道极其巧妙,待落地之时,自己双足勉强站定,又踉跄得几步,贴着门前的旗杆缓缓滑下,不痛不痒——
陈天识咦道:“听刘师傅说过,站桩之效,能够巩固下盘。我不过练习了几日,竟有如此作为?”却闻风声呼啸,一根拐杖陡然往他胸上戳来,不由大惊,就地一个翻滚,堪堪躲避,叫道:“婆婆,有话好说。”——
老婆婆冷笑道:“什么武功,竟然自鸣得意,不过是掷石锁、舞大刀的一些乡下把式而已。你是何人?胆敢唐突我诵诗吟词的一番雅兴,实在是该死。”——
陈天识暗暗叫苦,心道:“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!若论前后顺序,那也是我和道长在此探论诗话在先,你引着乔装的假妇人唱诵在后,所谓真正的唐突者,也该是你才对。”张口欲言,看她左足一抬,从地上踢起一块石子,有破风穿雾之势,迅猛飞来,不禁大骇,滴溜溜地一个转身,小心避过——
老婆婆咦的一声,干笑道:“你倒是比这几个浊无能耐一些。”说的便是她身后的几个宋兵了——
陈天识暗道侥幸,不敢怠慢,拔足就要逃走,孰料她又踢来第二块石头,急忙侧身躲闪,正从臀边掠过——
老婆婆冷哼不已,踢出第三块石头。陈天识见它方向偏歪,心中稍安,却看那石子化作一道灰色的弧线,陡然转向袭来,猝不及防,正被撞中腹部的空档,不觉一阵疼痛,双手捧按,呲牙咧嘴地蹲伏于地上,半日也不能爬起——
老婆婆走到他的跟前,笑道:“这回老实了么?你这娃娃,逃得一劫,毕竟难过二难。看你先前的身法虽笨,但能两番两次躲避石子,老身也不取你的性命,索性慈悲一次,只断你一根腿骨罢了。断你左腿,或是右腿,也依凭你的主意。”陈天识道:“双腿我都想保全。”老婆婆道:“不可,不可,既然你不能下定决心,我便替你选了。”提起拐杖,便要砸下——
陈天识知她心狠手辣,一旦开口狠言,绝非虚言玩笑,不由惊得魂飞魄散,急道:“你老人家既能够背诵柳永的诗歌,想必也该一位儒雅精致之人才是,却喜怒无常,动辄便要杀人,委实对不起这位唐代的大才子。”——
那老婆婆闻言愕然,手拄拐杖,沉沉笃地,轰然有声,怒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,怎敢如此放肆?”陈天识料想自己无路可退,索性将心一横,大声道:“你若是杀了我,就是附庸风雅之辈,以后便是念上一辈子的美词,也不过是粗俗无比的老妇人而已。”老婆婆怒极,呸道:“好,我不善婆婆顾惜名声,今日便不杀你。”扭头喝道:“你们这些兵卒,留在世上,也是糟蹋粮食罢了,不妨替他死去。”——
那统领脸色大变,往后退开几步,惊道:“婆婆,你…”——
不善婆婆神情狰狞,道:“我怎样,难不成还是那南海紫竹林的慈悲菩萨不成?既然如此,不如就地超度了你们,来生要么做个好人,要么当个极恶无比的坏蛋,切莫半善半恶,两边都不能讨好。”——
统领心惊肉跳,看她重新分开拐杖,露出白森森的害刃,料想退无可退,牙关一咬,喝道:“弟兄们,我们本是堂堂的汉子,如今为了苟全性命,被这老虔婆子如此羞辱,已然颜面丢尽。终究逃脱不得劫难,何不拼死一战?便是被她杀了,那也是轰轰烈烈,死得其所。”——
一众宋兵颤栗不已。一人惊慌失措,急忙奔出,在不善婆婆面前卜嗵跪倒,哭道:“老神仙,我上有老,下有小,你大慈大悲,就饶我一条小命吧?”话音发落,便看她一掌落下,正中天灵盖上,顿时一命呜呼。不善婆婆环视众人,哼道:“你们可想学他?”

——他腹中饥饿,觉得肚中骨碌碌乱响,不觉长长一叹,自语道:“肠胃呀肠胃,你如何这般的不争气?先前吃下了花子鸡,怎么快就消化殆尽、叫个不停?所幸这地牢之中只我一人,虽然斯文扫地,也没有旁人耻笑。”双臂按住腹部,微微一叹,又道:“是了,这也怪不得你,想必是什么百绝迷魂散太过厉害,不知不觉,将我体力消耗精光。”方要站起,一阵头晕目眩,不觉叹道:“只是这五脏之庙少了香火,怎能勉强支撑。”大声道:“牢头,你不肯供奉饭食,莫非是私自克扣了饭钱,中饱己囊?”连声叫唤数声,门外冷冷清清,无人应答——
颓废懊丧之时,听见有人笑道:“你要是饿了,就吃些此地的土特产,味美不腻、精而不费,乃是世上的一道极品佳肴。经常食用,能强身健体、补肺益气。”——
陈天识猝不及防,被唬吓得一大跳,不觉惊道:“谁?是谁在说话?”——
昏黯灰蒙之下,见前方石墙的凹壁深处,隐约有个人影,心中惴惴不安——
那人咦道:“莫非你想看清我的模样不成?你如此年纪的少年,不瞧俊俏的小姑娘,反倒对我这老头子兴趣盎然,实在有趣。也罢,你休要骇怕,再走近一些,我给你点上一盏荧光之灯如何?”——
陈天识听他言语,似有调侃揶揄之意,哭笑不得,暗道:“不过是惊愕之下,随口一句而已,都是牢中沦落之人,神情凄凄惨凉,彼此相见,也是徒增烦恼罢了。既然如此,谁又要看你了?”只是听他招呼,也不好推诿托辞,只好提起衣袍,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——
凹壁甚深,一足踏上,脚底柔软,竟然垫上了一层厚厚的干草,便见里面那人从身后掏出一盏灯来,淡然灰银,薄纸之内,几点晶莹闪烁之中——
陈天识怔道:“原来是捕来了萤火虫,取其尾部光芒,攒合为盏。”——
见他左首不远,尚有一张小小低矮的木桌,状若案几,几上一盏油灯,凹台油溢,不觉诧异。那人眉须花白掺杂,蓬松蒙面,用手拨开,露出面目,却是个额宽虎眼、地正天圆的汉子,有三分落魄之气,又不缺七分英雄魂概,见陈天识呆愕,笑道:“你看我这桌子如何,本是方方正正之物,我嫌弃它不好看,又不能用刀,便依凭地上尖锐的石头,每日打磨削切一些,五年之后,方才制做成如此案几。”——
陈天识大惊失色:“他不知犯了什么过错,竟然在这里面被人关了五年不止?是了,我被他们用*捉来,若是官家的衙门,怎会使用如此龌龊不屑的手段?既然是一方豪强,私设牢房,想必此人也是极大的无辜。”——
他不好出言相询,嘻嘻一笑,道:“老前辈,桌上有一盏现成的油灯,为何不用?”——
那人喝道:“小子,你还笑得出来?肚子不饿了吗?”伸手从桌上摸来一个馒头,轻轻嗅闻,道:“还好,味道没有变化,便慈悲一些,给你吃了吧?”扔给陈天识,被他接著,称谢之后,狼吞虎咽——
却听那人轻描淡写,道:“这油灯是辛老贼差人送来的,我如何能用它?”——
陈天识吃完,躬身一礼,道:“老前辈尊姓大名?”——
那人笑道:“我复姓欧阳,单名一个伯字,在此已经二十五年了。”陈天识惊道:“二十五年?岂非…岂非半辈子都耗在这地底之下?”更是叫苦不迭,暗道欧阳伯如此长久皆不能出去,可见地牢坚固异常,万难脱身。本来他还思忖:“若是官家的衙门大牢,那可是逃脱不得的,全国张贴通缉榜文,不被吓死,也要羞煞亡魂。不过既然是私家拘禁,我却顾不得这许多了,好歹要寻个法子出去,自在逍遥。”此刻不免心灰意冷——
欧阳伯看他叹息,笑道:“你以为我受困半生,黔驴技穷,你也必定无计可施,只能乖乖地受困此处吗?哈哈,这地牢虽然可靠,但也不是什么铁壁铜墙,区区脱身,又有何难?”——
陈天识半信半疑,灵光一闪:“不错,你是个极爱面子之人,自然要为自己说些好话。”——
却听欧阳伯开口骂道:“辛老贼,你贪我图书,匿我密笈,实在是天底下卑鄙无耻之极、惫懒无赖第一的恶徒。”从身后接过一只石碗,喝上里面的几口清水,润润嗓子,继续大骂,越到后面,言辞更是不堪——
陈天识细细觑看,见石壁后侧,有一处钟乳岩石,水滴在下面凝结,成珠之后,盈盈沉坠,“丁珰”落下,正被石碗盛接——
门外有人笑道:“欧阳大侠骂也骂够了,弟兄们,一切照着老规矩办理。”陈天识大为诧异,忖道:“也不知他说的老规矩是什么?”——
便看大牢中央的顶端被人拉开一条石逢,有人垂下一根绳子,下面悬着一个托盘,鸡鸭酒菜,样样不缺——
传来一阵声音,道:“欧阳前辈,这是今日的配菜,有那金陵的盐水鸭、大都的酥嫩烧鸡、窖藏八十九年的杜康美酒及川府活水鱼,不知你老人家可还满意?”——
陈天识听他逐样介绍,不禁垂涎欲滴,暗道:“一个小小的馒头怎能果腹?这许多的好菜,欧阳前辈岂能轻易吃光?若是能够邀我同席共饮,正是人生一大妙事。”——
托盘旋转三圈,欧阳伯闭目养神,只是不动——
陈天识大急,道:“老前辈,你若是手足不便,我替你取来如何?”以为一番好心好意,必然能够博他欢心,方才迈足,不妨欧阳伯双目陡睁,怒道:“你若是敢碰那托盘一下,我便取了你的性命,叫你从此当个饿死鬼,终身不得解脱超度。”气势凶悍,好不骇人。陈天识束手无措——
上面那人笑道:“欧阳前辈一如既往,委实无奈。”将托盘又提了上去,不多时,又放下一条软软的绳梯,道:“莫非此时此刻,你老人家还是不肯出去?外面的轻车骏马皆已备妥,何不快意驰骋,山河逍遥,何必苦守这荒冷阴隅,不见天日?”——
欧阳伯骂道:“辛老贼不还我宝书,我是决计不会出去的。”——
陈天识甚是诧异:“原来他不是受得别人关押,而是自我羁绊,却不知他口中的辛老贼是谁,贪了什么宝书,竟然执拗如此,甘受幽禁之苦二十五年?那辛…辛什么的也好不狠心,不过一本书罢了,何必强自占有,还给人家就是了,何必耽误别人小半辈子的春秋。”——
上面吆喝道:“收了梯子,午时再来。”——
陈天识急道:“我是好人,放我出去。”跳起来去捉那软梯——
便在此时,一盆凉水泄了下来,正浇在他的头上,有人斥道:“你是好人,还是恶人,皆要等候我家大小姐的审问定夺。若有本事,自己将铁门撞断,果真如此,我们必定不加阻拦。”——
陈天识跌倒在地,狼狈不堪,慌忙将外袍脱下,道:“你们私设禁室,迫害好人,眼中可还有王法?”无人应答,石缝缓缓阖起,不留丝毫痕迹——
欧阳伯哈哈大笑,道:“他们既然挖掘了这个地牢,可见就是目无法纪之人。你明知故问,一者气急败坏,二者昏噩糊涂,可笑也,可笑也。”——
陈天识又羞又急,将湿衣挂上墙壁铁钉,讪讪抱拳道:“前辈见笑了,却不知你与那辛…辛某有何恩怨?不去寻他问个清楚,奈何自关于此。”——
欧阳伯愕然一怔,默然不语。陈天识道:“前辈若有难言之隐,不说也罢——”欧阳伯喟然一叹,道:“说得,说得,老夫知天命之年,还有什么说不得的?”深吸一气,大声道:“外面的狗崽子听好了,今日我便将你家辛老爷的种种来历说个清楚,虽然谈不上中听,却也真实无比。”叫陈天识坐在他的跟前,凝神倾听,铁门之外与顶端石壁,皆有脚步声过来,不觉莞尔——
欧阳伯道:“我与辛老贼本是长江河豚帮的水贼,他使枪,我用刀,打劫过往客商,掠财取命,倒也配和默契,因此在这江南武林之中,倒也得了一个薄名,唤作‘长江双煞’。”见陈天识瞠目结舌,又道:“你也休要偏视,我们虽然是水面上的强盗,但自有一番道义规矩,只对贪官污吏、金国的细作探子、不良奸商下手。”陈天识笑道:“如此说来,也是义盗了。”

——陈天识魂飞魄散,可惜哑穴受制,开口不得:“你,你…这老贼,装出如此可怜兮兮的一幅模样,却要犯下无穷的罪过。我,我…便是真的到了阴曹地府,也决计不会上那奈何桥,喝下黄婆汤,定然牢牢记住你的罪孽,化作厉鬼回来报仇。是了,再邀请不善婆婆、恶女白凤、黄衣秀士施伯明与不讲道理的蒋理一并归转,将这辛家庄,闹腾得一个天翻地覆才是。”——
他畏惧之极,心中唾骂不已,觉得手臂一阵震颤,却是辛英犹然颤抖,便怒目相视。辛英欲言又止,不敢对视,低下头去。再看辛芙,面色诡异,更是愤慨:“你二女年岁不大,却与乃父一般凶恶狡诈,心思缜密,且如此歹毒,他日必有报应。”转念一想,暗道:“我生平最看不得女孩流泪,到时化作索魂厉鬼,回来报仇,她们若是苦苦哀求怎样?哼!我必要铁石心肠,竭力惩罚才是。”——
缪婳纵笑道:“辛庄主何必如此?一人之命,换来全庄安危,正是极大的便宜。”——
路大平道:“不错,我们快些喂他服下药物,早些回去,也免得在此被人厌烦。”辛信冷哼一声,默然吴语——
路大平暗道:“我们要害你的宝贝儿子,你心中气愤,不理我们,那也是应该的。”从袖中掏出一个水囊,递给石英。石英却不接过,是将一个眼色。路大平愕然一怔,旋即恍然大悟,道:“辛庄主,这肾起凝结散还是给你罢。”辛信长叹一声,双收捧过,凝思良久,喟然一叹,道:“罪过,罪过。”拨开木塞,一手捏住囊脖,一手掰开陈天识的口舌,咕咚咕咚灌饮了下去——
此药似乎有醇酒混兑,陈天识挣扎不脱,悉数喝下,稍时只觉得昏昏沉沉,双言不觉沉重无比,依稀看见辛信泪眼笑意,心中更是气恨交加。辛信将布囊扔下,甩袖顿足,道:“石帮主,如此你还满意?”——
石英哈哈大笑,道:“辛庄主果然爽快,便是毒害亲子也这般干净俐落。好,好,从今以后,两家恩怨一笔勾消,还是好朋友。”——
辛信道:“好朋友不敢当了,只盼休要为难我庄中无辜。”石英不以为然,道:“是吗?一定一定。”走到陈天识跟前,在他胸口轻轻拍搡,叹道:“可惜,可惜!”——
三山斋斋主吴千秋看得真切,心中凛然,暗道:“他怕此人不死,果真被莫不救给救了,于是悄悄补上两记落魂掌法。纵然大罗金仙,只怕也救他不得了。”此刻陈天识已然沉沉昏睡,果真一切不识——
待他醒来,辛信与莫不救皆在床边等候,前者站立,后者坐于椅上,一边服须,一边搭脉。陈天识心中惊惧,虽然浑身赤烫无比,也是紧咬牙关,闭目不语——
那辛信道:“莫兄,他伤势如何?”莫不救叹道:“听闻这肾气凝结散本是黑旗帮的独传配药,除却红蛇之血以毒攻毒,天下无药可解。今日观之,果真是名不虚传。”辛信道:“那红蛇在南北两地来回穿梭,居无定所,前年听闻,出没于山东济南,毒死十数人命;去年却在沧州现身,窜匿金国军营之中,又伤数十兵卒,便是一个带兵的将军,请了多少名医诊治,犹然难逃一死。此蛇北去,经年或是到的辽北上京一地。”——
莫不救连连摇头,道:“便是红蛇此刻出现在房中,捉它取血,也无法妙手回春了。”辛信奇道:“这是为何?”莫不救道:“先前我听吴千秋说道,石英临走之时,在他身上拍了两下,观其用劲,皆是落魂掌法,无刚烈之猛,却有阴魅之异,早已将毒性渗透于奇经八脉当中,若是举止动静甚然,可催毒发。唯独心脉略有保存,以卫灵台清明。”——
陈天识肝胆俱裂,忖道:“我当真要死在这里了?那红叶峰,那痴恩亭,我,我…再也去不得了?”几乎就要留下泪来,犹自勉力维持,装做鼾睡之态——
辛信叹道:“如此说来,他便是无救了。”派人送莫不救去厢房歇息,又将几个下人招唤一旁,吩咐十天之内,好生伺候这“辛公子”,便是称谓,也万万不可更改,若有违背,定然重责恶罚,决不轻饶——
听他离去,下人收拾房屋,陈天识冷笑不已:“你假惺惺地慈悲照应,我就会感激你吗?”时辰算过,哑穴自然解开,只是他心若死灰,万念俱消,却懒得动弹叫喊,任由仆人婢女伺候,便如木偶一般——
这一晚,婢女将罗帐放下,替他将被子盖好,自去一旁聊天,却不知陈天识浑身正是涨痛不已,哪里能够如寝?一人道:“小红,此人奄奄一息,为何还要置在房中,扮作大公子的模样?”——
小红嘘的一声,走到床边,见陈天识闭目微鼾,方才心安,低声道:“我如何知晓,小兰,你少要问我。”——
小兰哼道:“你与张管家偷偷相好,以为我不知道么?他是老爷的心腹,什么机密都能洞悉。你又是他的心肝宝贝,二人幽会,他是什么事情也不隐瞒。快说,快说,我服侍这个浊物,早已厌烦了。”陈天识双目睁开,暗道:“不像辛家庄的下人,也是如此势利!”——
小红甚是得意,道:“我告诉了你,你可不能告诉旁人。”小兰道:“我的嘴风最是封紧,姐姐休要嘱咐。”小红道:“听张管家说,那黑旗帮的帮主阴险异常,虽然逼迫此人服下了肾气凝结散,又打了两掌,只怕心中还有怀疑,会悄悄潜入庄中偷窥打探。所以这狸猫换太子的好戏,还得演下去,待十日之后,黑旗帮疑惑消除,便可将他扔到地牢之中,与那老无赖住在一起了。”小兰咦道:“不放他走吗?”小红笑骂道:“你好糊涂,放他出去作甚?说老爷、小姐与我们辛家庄的坏话吗?若是被什么石帮主知悉了真相,羞恼之下,带领他的手下帮众齐齐厮杀过来,你我只怕都要亡魂于乱刀之下。”小兰惊道:“啊呀,如此可怕?那是万万不能放他逃跑的。你我这几日一定要好好看护。”小红冷笑道:“他此刻便与废人无二,怎么逃跑?即便如此,你我还是大意不得,万般小心一些才是。”——
陈天识心道:“有她们如此守护,我想要逃走,也是不能。”转念一想,不觉哑然:“我身中绝毒,莫说三月之期,只怕这性命之虞,就在旦夕之间。往哪里逃去?便是出得这万恶的辛家庄,又能怎样,曝尸荒野,被豺狼野狗吞噬,血肉不存,岂非糟糕之极。”愈发烦恼,索性闭目养身,只是身上的疼痛一阵更胜一阵,不觉轻轻*——
床外小红、小兰早已安睡,虽是口舌干燥,也无人过来,倒杯清凉的冷水——
听得门外若有人拨弄门闩,转瞬安静,不多时,窗外传来嘎吱之声。陈天识一惊,旋即恍然大悟,暗道那辛信虽然奸诈无比,却不愧是聪明之人,猜测石英必定遣人过来觑探,不想今日果真来了。待那人走到床前,鼻息微微闻嗅一丝香气,不觉愕然,以为黑旗帮行事诡异,遣来女子窥探——
那女子轻轻一叹,道:“我这便救你性命,只是若天命所限,要收你归西,那也怨不得我了。”正是辛英的声音——
陈天识大惊失色,陡然睁眼,道:“你,你…”辛英猝不及防,也是唬吓得一跳,恐惊醒小兰小红,急忙过去,手指接连戳点,点了二人的睡穴,冷笑道:“我怎样?正想趁你熟睡,报那轻薄羞辱之仇。”——
陈天识奇道:“你不是要救我性命么?”转念一想:“我又自作多情了。她是我的大仇人,怎会如此好心?”——
辛英呸道:“谁要救你,恨不得你快些死去才好。”陈天识哼道:“果真是我听岔了,几乎将你的驴肝肺误以为好心肠。你要杀便杀,索性来个痛快,也少了我的许多痛苦。”遂侧过身子,不加理睬——
辛英双手叉腰,喝道:“好,我本要害你,看你如此执拗,我反倒偏偏要救你。”——
陈天识却不相信,道:“莫说你救我不得,便是真有这华佗再生的本领,我宁愿死去,也不要你救。”——
辛英冷笑道:“我只说救你,却未说能够救活你,但无论怎样,你因此承受我的恩情,就是死了,也不能怪我。”